精靈之屋曾改編為電影《金色豪門》,但劇情修改頗大,應該說是作了濃縮刪減,兩小時在電影已算是長片,但改編這部大作還仍嫌不夠。電影由Jeremy Irons,梅莉史翠普,薇諾娜瑞德,安東尼奧班德拉斯主演。電影雖然無法呈現這部魔幻寫實小說的精妙,但能看到Jeremy Irons也算值回票價。

提到魔幻寫實的小說,《百年孤寂》與《精靈之屋》都是必讀之作。如果要用一點魔幻味來開場,那我想,其中神秘的關聯就是一組數字:1982

 

1982年,曾靠《百年孤寂》震撼世界的南美哥倫比亞文學家加伯瑞爾.賈西亞.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同年,出身南美智利的伊莎貝拉‧阿言德(Isabel Allende)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說《精靈之屋》。當然提到1982年,影響我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出生了。

 

究竟,這一切的一切,是命運的糾葛?文學的糾纏?還是我的牽拖呢?

 

《精靈之屋》就是這樣一部隱藏著冥冥中自有註定概念的作品。會讀這部作品的緣由是,在網友的推薦下,我終於看了魔幻寫實的經典巨著《百年孤寂》,看完後,我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這本小說不需要說什麼,就是「好看」!我後悔把它誤解為「經典就是擺在書架上但你永遠不會去翻」的那種經典。看完後我深深受魔幻寫實吸引欲罷不能。因此很快又找上了另一部魔幻寫實的名著《精靈之屋》(題外話,這本書絕版了,不過也好,經濟不景氣,大家要善用圖書館資源,去借就好)。這本書光是書名還有作者的名字,都讓我感到非常神秘莫測。

 

但實際閱讀跟我預期的卻是有點落差的,《精靈之屋》與《百年孤寂》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作品,精靈之屋的魔幻性質只是整部小說的一種裝飾和氣氛(兩本小說都看完的讀者,可以去閱讀一下王安憶《小說家的13堂課第九堂課的分析》)。

 

這兩部小說的相同處很明顯,是在於「魔幻寫實」,可以這麼說,其實 《百年孤寂》是在寫南美洲的歷史。而《精靈之屋》是在寫智利的歷史,尤其是在1970年,智利民選出美洲第一個馬克思社會主義者總統薩爾瓦多‧阿葉德(Salvador Allende),也就是《精靈之屋》作者阿言德的伯父,但他很快就被恐共的美國聯合智利軍方政變推翻。通常來說,一個小說家寫的第一部小說是自己的故事,阿言德就是如此。魔幻寫實會爆發在南美有它的背景,在《文學的終結》中,布雷特·萊文森為魔幻寫實主義如此定義:「近來拉丁美洲文學的關鍵美學模式越來越趨於形式主義…當拉丁美洲的歷史在說明自己的起源上顯得無能為力時,這種無能照例…顯示出對神話的渴求:以種種傳奇來逃避歷史敘事、解釋歷史的開端。」(摘自維基百科)這部魔幻寫實的小說,事實上也就是寫阿言德的家族與國家史。但是不要以為扯到歷史,小說就不好看了,我看過有人看不懂 《麥田捕手》,牽拖到可能是因為我們不了解這部小說的context,這絕對是不通的,經典作品保留的都是恆常不變的人類共同經驗。看不懂,就是你笨而已。《百年孤寂》它雖取材自南美的歷史,但任何不懂南美歷史的人,獨立去看它,也會看到一則瑰麗神奇的神話。

 

以上是《精靈之屋》與《百年孤寂》的相同處,但之外整個閱讀的感受便大異其趣。必須說,馬奎斯的故事說得太好太精采了,現代小說往往太著重意識流、心理層面、哲理論述,而現代作家也太過濫用小說的用途。忽略了小說最重要的要使人悅讀。馬奎斯的魔幻寫實可謂神來之筆,也許是受海明威影響,敘事簡潔有力,加上南美獨有的熱情、幽默、神秘與滄桑壯闊,它的好看在於它的smooth,馬奎斯避開了無謂的外部與心理細節,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冰山理論」,你不落筆處,讀者反而注目更多,有時候,我們應該把需要想像力的地方,留給讀者自己去想像,太過細緻描寫其實是汙辱人,當讀者是白癡。這點馬奎斯的拿捏的確是精準無比的。

 

當然,阿言德不是馬奎斯,《精靈之屋》沒有《百年孤寂》光怪陸離(絕對沒有!書中一次亂倫也沒有……嚴格說來有一次,但一點也不刺激)。阿言德的風格與馬奎斯截然不同,阿言德的作品中包含了女性主義以及女性的筆觸,這種感覺我總很快就能察覺了,因為我很少看女作家的作品,最近我才驚覺,我的兩百本書中女作家的書可能沒有二十本,甚至沒有十五本,看完驚艷的更不到十本了。或許是由於男女的思維有很大的差異,我讀的男作家鮮少有人會在書中提及星座、塔羅牌這類不大理性的內容,拿來佈局或有,但信誓旦旦地寫進書裡就不可能。這沒有所謂好與壞,男女作家各擅勝場,《巴別塔之犬》就是一本很棒的小說(是位女作家寫的),但她的男主角塑造就頗糟,一看就是女人幻想出來的,書中那位鰥夫男主角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像個娘砲。明顯只是作者的傀儡,代作者發聲罷了。

 

阿言德就沒有這個缺點,《精靈之屋》的男主角是一個已經名存實亡的沒落貴族厄斯坦班.楚巴。他把家傳荒廢的農莊再度經營壯大起來,並且娶了德.維爾家族的一個可愛少女克萊拉,就此開啟了三代的家族史。厄斯坦班原本是要迎娶克萊拉的姐姐羅莎,但他還沒發達前,羅莎已經死了。這段心路歷程影響了他整個人生,進而影響了整個家族。總而言之,這個脾氣火爆、做事有決斷力、偏執、強硬又脆弱的男主角。他不擅表達自己的愛,個性差,動不動就用手杖打爛家中的所有家具陳飾,不時就被孫女氣得要心臟病復發。厄斯坦班就是一個這麼可愛的角色,其實他對他的愛人、妻子、女兒、孫女都充滿愛。這個大家庭事實上大部分時間還是過得不錯,雖然形式是雞飛狗跳。看到後來,我才想到這就是〈家後〉這首歌寫的:『才知道幸福是吵吵鬧鬧』。

 

小說中,厄斯坦班這個右派地主的女兒,卻愛上了左派社會主義份子,孫女又愛上更激進想武裝革命的共產黨。隨著右派漸漸被逼退,後來左派總統當選,緊接著老美聯合軍閥政變。阿言德寫的小說基本上就是智利的歷史,但這之中最難能可貴的是,阿言德做到了契訶夫所說的『作家不做判官,只做證人』。她不偏頗地描寫了左派的理想、幼稚、激進,右派的保守;實際、消極還有軍閥的智能障礙。

 

作為一個國家與家族均遭逢不幸的人,阿言德最後的選擇是原諒,她並不去控訴美國政府的暴行,她甚至嫁到了美國。她的思想中存在著因果報應的想法。而在她的小說中,可以看到時間終將會把一切原諒,無論有多深沉的恨。小説尾段這麼寫著:要為所有該復仇的一一復仇,實在是太難了,因為我的報復也不過是另一輪冤冤相報的開始罷了。我必須打破這恐怖的循環才行。我喜歡把活下去當作我的功課,把中止宿怨當成我的使命。

 

《精靈之屋》的真正魔幻寫實之處在於,它把所有的苦難昇華了,這是真正的藝術。就像馮內果所說的:如果你真想傷你父母的心,但又沒那個膽子當同性戀,你至少還有個辦法,那就是投奔藝術。我不是在開玩笑。藝術不是養家餬口之道,它們是一種非常人道的方式,能讓生命變得比較可以忍受。

 

最後,仍用一個神秘的巧合作為結尾。1973年智利政變,民選的左派總統薩爾瓦多‧阿葉德遭美國策劃殺害。那天,是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