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週刊訪問李敖時提到，李敖的【上山．上山．愛】是一部和【圍城】一樣愛掉書袋的小說，這時我才注意到這本書。

李敖一生有96本書被禁，而【圍城】更是一本台灣與大陸都同時禁過的書，可見這本書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而是犀利嘲諷的幽默派。台灣文學家唐諾說：「我有個嚴重的偏見，愈是聰明的人愈愛講笑話，而且愈難忍住不講。」所以像錢鍾書這樣的聰明人講的笑話，愚笨的執政者與其走狗自然是無法忍受的。

我有個朋友嗜讀【儒林外史】，有天他問我有什麼類似的小說更好看嗎？我便把他當成實驗品，推薦他看【圍城】。沒想到受到他的大好評，他再也不問我有沒有類似更好看的小說，因為他認為「我有個嚴重的偏見，愈是聰明的人愈愛講笑話，而且愈難忍住不講。」沒有別的書可以再超越了。

大陸文學家楊楊說：「【圍城】這樣的作品是少有的。在此之前沒有，在此之後也沒有。這部作品寫的是大學高級知識份子。從生活角度考慮，大學生活一般比較平淡，沒有什麼戲劇性、故事性，寫寫短篇大概還可以，但要用30/40萬字的篇幅，來展現大學生活，沒有一定的功力，是很難寫好的。」

這是N年前寫的推薦文，這次只是過水再推薦一下，今天要介紹一個幽默的美國人：馮內果。

他的書絕版已久，但唐諾的文章總會提起他，說他是真正的聰明人。『我有個嚴重的偏見，愈是聰明的人愈愛講笑話，而且愈難忍住不講。』這不是偏見，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適逢麥田出版社十五週年，麥田順勢推出馮內果的名作【第五號屠宰場】，與97年封筆後推出的第一部作品【沒有國家的人】。

英文書名A MAN WITHOUT A COUNTRY，看了泰半內容後我認為書名應該翻做【無國者】更棒。因為他分明不是個愛國者，他幹譙小布希，痛斥美帝資本主義。

他不是不愛美國，他的愛更為廣義，他愛所有的人。如他推崇一個美國社會主義者戴布茲。

戴布茲，美國勞工組織者。1900～1920年間5次為社會黨的總統候選人。他的名言（李敖中譯）：

While there is a lower class I am in it;
只要有下層階級，我就同儔；
while there is a criminal element I am of it;
只要有犯罪成分，我就同流；
while there is a soul in prison, I am not free.
只要獄底有遊魂，我就不自由。

我想馮內果他關心真正的社會福利，但也了解自己的無能為力。所幸，他還有一個武器：笑話。

這本書中他提到，笑話的根源是來自於恐懼。這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人類面對恐懼只有兩種語言：笑話與髒話。

中國人的國罵：肏你媽（的屄）！幹你娘（老、臭機掰）！

這種髒話的來源，據說源自儒家思想，孔夫子最怕的就是倫常綱紀的敗壞，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的這樣一種恐懼。

我們都學會了論語，也都暗記了三字經。

髒話人們都會罵，笑話就很難說了。唯有笑話能顛覆邏輯，打破規矩，起死回生，轉虧為盈。所以，馮內果要去告菸草商：

我要去告寶馬香菸的製造商布朗暨威廉森菸草公司，要求賠償十億美元。打從十二歲開始，我一根接一根抽的不是別的，就是沒有濾嘴的寶馬香菸。這麼多年來，就在這香煙盒上，布朗暨威廉森保證說，它會殺了我。
但現在我已經八十二歲了。真是多謝，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我這輩子最不想要的，就是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全球最有權勢的三個人居然叫做：布希、錢尼和鮑爾。

這就是笑話。

在無國者中文版問世的同個月份，馮內果的好友恩特里金公布了他的死訊，他於數星期前在曼克頓的家中不慎跌倒，以致腦部受傷傷重不治。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他絕對不是個樂觀的人，他見識過二戰，當過戰俘，母親在他當兵同年的母親節自殺，他有精神病，也自殺過。為什麼？笑話說得最好的都是最抑鬱的人呢？像台灣的作家袁哲生、還有我的好友袁子筆。

也許，他執起筆，就是執起武器。笑話，是他面對恐懼唯一的武器，我希望他的火力夠強大，因為，那也是我們唯一的，小布希永遠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