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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在整個宇宙時空,眾多的作家中,只有一個令我五體投地,若是見了他,一定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他就是米蘭昆德拉口中:我們這個時代最了不起的作家──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然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不認為所謂『幸福的家庭』真的了解何謂幸福。我不認同資本主義的價值,布爾喬亞式的家庭布爾喬亞式的人,從來不會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幸福,貧困很痛苦,但如果不是貧困,我們也不確定我們曾經幸福。

赫拉巴爾的目光便聚焦於普通、平凡,被這個時代所瞧不上的人,但這才是值得我們關心的命題。風花雪月蟲魚鳥木,刻畫這些東西只是小道。唯美之神王爾德在被關進監獄後,才痛悟出這個道理。

過於喧囂的孤獨(Too Loud a Solitude),是赫氏的傳世之作,寫一個在廢紙處理廠將書壓成包裹狀的打包工漢嘉,世人眼中他只是個汙穢、口袋會跑出老鼠、牛飲啤酒的老人。但他卻從這些被遺棄的書中得到智慧,一個人瘋狂地獨白:『35年了,我置身在廢紙堆中,這是我的love story。』赫氏學貫中西,他很欣賞老子,這部小小的書對我而言也是另一本道德經。

1968年蘇俄入侵捷克,不表態支持擁護的作家都被制裁,赫拉巴爾的作品從此不能發表,發表的也從此消失。但他仍繼續寫作,寫了《我曾伺候過英國國王》與《過於喧囂的孤獨》。他說:『不管是《國王》,還是《孤獨》,都好比一輛客車在白天漸漸開進一條極其漫長的隧道,開進一個漆黑的夜幕中。』這是最純粹的寫作,不求發表,不為名利,只是生命的依侍。

他的寫作態度一如他的《中魔的人們》,『中魔』是他新創的一個捷克字。『中魔的人透過「靈感的鑽石孔眼」觀看世界。他看到的汪洋大海般的美麗幻景使他興奮萬狀,讚嘆不已,於是他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沒有人聽他說的時候,他便說給自己聽。他講的那些事情既來自現實,又充滿了誇張、戲謔、怪誕和幻想。』

他寫過鋼鐵廠工人、廢紙回收站職工、飯店侍者。沒有一個不是身處艱苦的環境,可是這些人卻快意,自得其樂,他們才是幸福的。

他自身寫作的環境亦是如電影般的畫面:『本書的手稿是在劇烈的夏日陽光下打字出來的。烈日曬得打字機曾屢屢一分鐘內就卡殼一次。我沒法直視強光照射下那頁耀眼的白紙,也沒能將打出來的稿子檢查一遍,只是在強光麻木下機械地打著字。陽光使我眼花撩亂只能看見閃亮的打字機輪廓。洋鐵片的屋頂經過幾小時的照射,熱得使已經打上字的紙張捲成了筒狀。』 

這就如同赫拉巴爾給我的感覺,他無時無刻,無論做什麼,似乎都散發著光芒。

這部不曾修改的作品,卻就是一部渾然天成的作品:《我曾伺候過英國國王》。他沒有修改,或者來不及改,1997年,他從接受整脊治療的醫院五樓墜樓身亡,他是自殺,或是餵鴿子身亡,無人知曉,但他的死,惋惜之餘也讓人莞爾,不正如他小說裡中魔的一種狂?

他的死還是令我傷心,為他一生的際遇而惋惜,我真希望能更了解他一點,果真如此,我就能夠對這個世界無畏,置身何處都快意恩仇。

他也是個愛貓人。

他死後的住所,人們畫了赫拉巴爾牆。

赫拉巴爾:1914-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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