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是一個「圖像閱讀」的世代,圖像的定義乃是從靜態的圖畫、照片至動態的多媒體(影音、視訊、動畫)。現今閱報率最高的報紙:蘋果日報,就是一份隨此趨勢誕生的圖像報紙,報紙中圖片佔據的篇幅與文字不成比例。這份報紙上的各類事故、風物、明星圖片都成色鮮明巨大,非常具體實像;但這樣一份不用三十分鐘就能讀完的報紙,我總忍不住要質疑:「有什麼營養?」

  答案是不證自明的。

  正如老子所言:「五色令人目盲。」圖像閱讀世代的人們迷走於絢麗的五光十色裡,但效果立即迅速的圖像,不免流於淺薄。哲學啟蒙名著《蘇菲的世界》作者賈德便說:「我們心裡應該明白,比起盯著電腦螢幕,讀一本書是更為互動的過程。當我們讀一本書的時候,大腦與心智所發生的活動就是比較多,我真的認為讀小說所需運用的大腦位元比看錄影帶或玩電動玩具來得多。」若要保持腦袋清明活化,就得擁有閱讀抽象深遠的文字的能力,其中關鍵就在一個「讀」字。可是在這圖像發達的世代,我們對任何事物都不免只能走馬「看」花,由於各類媒體都用盡聲色欲捕捉你的目光。於是我們可悲地如同蒼蠅,一頭栽進花般紅艷、維納斯般美麗的捕蠅草裡。這就是我對現代報章的感覺,我們以為看報能吸收資訊,其實是我們被吸收了,要在圖像閱讀的世代靜下心來閱讀如同不可能的任務。

  讀書時課堂上教授偶爾閒談到當今的媒體亂象,總免不了說一句:「現在的報紙各有立場,或不值一顧。我要跟大家推薦一份最好的報紙。」但當他說出《人間福報》,學生們皆哄堂大笑,我也一笑置之。直到某天我有節空堂,到了圖書館吹冷氣順便殺時間,於是我想看份報紙,可是閱報廳同學好多,報紙卻不多。在寂寥的報架上我看到了《人間福報》,也想起教授的話。我拿起報紙,嘗試驗證教授說的到底是不是則笑話。

  事實證明《人間福報》真是一份優質的報紙,國內新聞不見政治口水,只有政策探討;國際新聞的比例也很足;藝文與科學的知識更是無所不包。當時我正在讀黃凡的小說《大學之賊》,對書中提到的禪宗公案很感興趣,因此我時時鎖定報紙中介紹禪宗公案的副刊,還有星雲大師充滿禪機的「人間萬事」專欄,遂從此養成讀《人間福報》的習慣。

  然而畢業後,漸漸就很少看報紙了。最近一次起心動念想買報紙是陳水扁第一次被收押,那天是週末的樣子,於是我想讓晚餐進食心情更愉快,因此走到便利商店想買份聯合報或中國時報,來看好戲,貪腐總統收押絕對夠精采(這時買自由時報絕對掃興,他們會昧著良心刊登一些勵志新聞如"盲人考上公務員"在頭版,裝作一切都沒發生)。

  可是,當我走進便利商店報架,只看到了一份老朋友:人間福報。

  雖然跟當初預期的樂趣點不同,但人間福報給我的樂趣比我原先預期得更棒,我在報紙裡認識了前德國總理施密特,報紙中有張施密特叼著菸的照片,我很爽快地剪下來(我有收集這類作家名人抽菸照片的習慣,這在新菸害防治法通過的年代對我是種鼓舞);我還剪下了一則溫馨的新聞:一隻流浪貓在定時餵養牠的獨居老翁昏倒時跑去向人喵喵叫求助,就了老翁一命;最寶貴的是我讀到了馬瑞方教授講解《聊齋》的文章,比如《聊齋》中有出現海豚,這是很讓我很驚訝的。這篇文章中列出了較有價值的短篇,這讓我有人重新看《聊齋》的動力,否則我的《聊齋》已經束之高閣了。

  本月,我將讀報與佛學的心得投稿到《人間福報》徵文比賽,得到佳作,我打算請在台北的朋友去領獎順便領錢,因為我尚欠他從上海幫我帶一條香菸回來的錢,獎金可以順便買單,還可以順便叫他再多買一條寄給我,真是佛心來著。縱觀之,我總是被迫選擇《人間福報》,卻因此獲得更多福報,如果要我解釋這一切,那麼我會說:這是冥冥主宰,對我一路默默堅持理想、正義、善念的回應。